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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藏家的中国故事——弗兰克访谈
信息来源:中外美术网 文章作者:网站编辑 发布时间:2012-06-16

比利时收藏家弗兰克(Frank Uytterhaegen)堪称中国当代艺术界的白求恩,这位国际友人80年代末与荷兰人戴汉志(Hans vanDijk)曾一度合作收藏过许多中国艺术家的作品。98年弗兰克、戴汉志、艾未未在北京草场地共同创立“艺术文件仓库”,这个中国首个民办艺术机构很快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家聚集和交流的场所。嗣后2000年弗兰克创立“中国现代艺术基金会”(Modern Chinese ArtFoundation)(简称MCAF),致力于推广中国现代艺术,并在国际范围内提供研究和展示中国现代艺术的平台。不幸,戴汉志于2002年4月29日在北京病逝。弗兰克于2011年12月27日在北京病逝。
——编者


洋藏家的中国故事
——弗兰克访谈


受访人:Frank Uytterhaege
采译:吴澄(以下简称吴)
采访时间:2010-2011
采访地点:艺术文件仓库



喜欢冒险的叛逆者


吴:您的家庭有收藏传统吗?有没有受其影响?
Frank:我的家庭没有什么艺术背景,我出生在比利时北部,佛兰德斯语地区,非常偏远的一个小村子。村子大概有一千多人,可能也就在佛兰德斯和法国有这样小的村子。村子里只有一个教堂,一个市场,二十多条街道。我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但是我们家的人却都非常具有冒险的精神。家里很多成员都离开比利时,有的去非洲旅游、定居,有的去了澳大利亚,加拿大,我们家的人比较喜欢冒险,确切的说,我不是出生在书香门第那样具有高级文化背景的家庭中,我没有从家里学到任何有关艺术方面的东西。也从来没见过任何收藏家,除了一些搜集标本之类小东西的人。后来我在城市里上寄读住宿中学,那里接触到一些有点家庭背景的同学。
那时侯我对艺术或收藏没什么兴趣,更没有想到过会在这方面做些什么。我更喜欢音乐,尤其是巴洛克音乐。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对艺术感兴趣,我那时侯学历史、哲学,经常会去博物馆。


吴:在学生时代,您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
Frank:我应该属于那种叛逆的学生,我参加了68学生运动,我们是自由民主的斗士。那时的女权运动、68学生运动都深受越南战争的影响,我们认为战争是非正义的,要求美国撤兵,我们大多都是反战主义者。这样的经历建立了我的世界观,其中最根本的是质疑,对现实的质疑。80年代初开始的中国当代艺术的本质就是批判和质疑。


艺术不是技术本身


吴:还有什么经历影响过您对艺术的理解?
Frank:一个丹麦作家讲过的一个故事对我影响很深,他说有一次他和十岁的儿子去听音乐会,听完音乐会问儿子什么感觉,小朋友说那个小提琴家实在太让人震惊了,他手指拨动的太快了。作家突然明白小朋友没有听音乐,他一直在观看音乐后面的技巧,但是他自己却一点没有注意到小提琴手的手指速度,完全被音乐所吸引,沉浸其中。这个故事对我理解艺术很重要,我一直记得一个观点,技术是用来创造和表达,艺术不是技术本身。但很多人看画或者雕塑只是因为技术好。中国当代艺术中,技术非常强,但艺术是另外一回事。在你第一眼看到作品时,你看的并不是技术。这样的观念也影响到我买作品,我害怕那些复杂精巧的大作,很多时候它们过时了。我喜欢放松一点,从对人类关怀的角度判断作品。我想50%的人在看到张洹作品时首先会问,这火车是怎么弄到的,怎么运过来的,但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吴:您什么时候开始收藏艺术品的?
Frank:大学时我最早收藏佛教艺术品。我不是经常旅行,我有一个朋友经常旅行,每年都会去几次印度、尼泊尔、不丹,我最早就开始收藏我朋友带回来的东西,比如唐卡。


吴:那您后来怎么会收藏当代艺术的?
Frank:我一直都喜欢当代艺术,因为其中包含很多我之前说的批判、质疑,在当代艺术中艺术家成了活跃分子,这都非常吸引我。我是学历史的,我感兴趣文化运动如何产生、改变社会、创造新的事物。15年前蓬皮杜有个展览关于艺术和历史,我印象非常深刻,探讨了历史如何改变艺术,艺术如何影响历史的进程,艺术和历史之间是什么关系,中国当代艺术的意义,吸引人之处也在于此。


弗兰克的中国故事


吴:说说您来中国的故事?
Frank: 我1979年来到中国,那时候西方人很少能来到中国,我们是作为政治考察团,受周恩来的遗孀邓颖超,当时中国政府高层的邀请来到中国。主要任务是察看中越战争的情况。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政府带我们参观战争后建立的博物馆,展示给我们看中国方面多惨烈,士兵多可怜,中国人多么的好,给我们看红色带血迹的衬衣,还有牺牲的士兵的母亲的生活,想让我们在书本上签字表达对中国的同情,以及中国在这场战争中的正义性。但我当时就拒绝签字,我说越南方面也有母亲失去儿子,也有染血的衬衣,我觉得双方都很惨,双方我都不喜欢。当时政府方面就很尴尬,但还是对我非常客气,也没有说什么。后来邓颖超亲自接见了我们,那年我24岁,我们每个人都被一一介绍,介绍到我的时候,邓颖超就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在博物馆制造麻烦的年轻人! 又一次来中国是在1984年,我被邀请到中国政法大学教政治学方法论。但这非常荒谬,当时这里没有人对政治学原理之类的东西有什么想法,文化领域中掀起科学革命的潮流,用科学狭隘的眼光看问题,我们是用批判的眼光看待如何利用报纸的素材,如何阅读,如何看待电视媒体,怎么提供事实的各种方法,很难想像那时在中国讲这些东西。但学校还是付给我钱,给我钱旅行,旅行非常有意思,比教书有意思的多。


吴:您什么时候开始中国收藏艺术品的?
Frank:我84,85年断断续续来回比利时和中国,85年之后,我决定留在中国。其实我很早就开始购买收藏中国的艺术品。但和我现在做的非常不同,主要是新文人画,他们用非常传统的风格方式画画,但是非常特别的观看角度。这段时间我还和文学界的朋友有联系,他们都非常有意思,氛围非常特别。那时我还去了其它省份的艺术院校参观,例如贵阳,在那里认识了画家董克俊,是贵阳艺术学院很有名的艺术家,他吸取当地少数民族像彝族,苗族,侗族的艺术,制作木板绘画。贵阳离北京很远,社会艺术气氛都很不同,他们有很好的生活,大房子,我当时买了很多作品。当时就是喜欢,没有意识到是收藏。
当时还买了一些很幽默的作品,比如一件书法扇面,写着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作品,画的东西总是和期望的不一样,他用传统方式画花瓶,但是看起来确是另外一个故事。其他艺术家作品还买过李苦禅,齐白石,黄胄的作品。


吴:您和被收藏作品的艺术家都有不少交往?
Frank:对,我和黄胄就是很好的朋友, 和他家来往很密切。当时我认识的第一位年轻新一代艺术家是李永存,艺名薄云,他是星星画会的成员,我个人和他关系非常好,90年左右我帮他在巴黎做了展览,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我非常喜欢他当时的绘画。


吴:您经历了80年代中国的前卫艺术运动吗?
Frank:事实上,79年时我看到了民主墙的第一个展览,我还拍了照,我现在还留着,当时我碰巧在民族大学那里,离民主墙非常近。


吴:您那时开始购买收藏那些中国前卫艺术吗?
Frank:其实在那个时候没人卖作品,89年的时候我错过了一些购买的机会,我没有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买作品。徐冰给了我一张他的版画,他早期做的作品。


吴:为什么当时没有购买的意识?
Frank: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想是因为当时没人想到卖,也没人想买,大家都想做艺术,但没人想到做艺术市场,大家都在村子里做行为,没人想卖作品,就是玩。即使在90年代我都错过了一些很好的购买机会。有人带我去一女士那里,她是前卫圈子中的成员之一。她有一批王广义,毛旭辉那些早期前卫艺术家的作品,但几乎都损坏了,情况很不好,也不知道这批画之前的具体情况,汉斯当时在,他说我们应该买这批作品,但画损坏情况太严重,最后我们还是没有买。我想后来希克买了这些作品,做了处理修复。现在想来觉得自己非常愚蠢,错过了这么好的购买机会,非常后悔。总的来说,80年代的时候前卫艺术没有收藏家。
我收藏中国的前卫艺术和一些美院的老艺术家有关系。比如,我和钟涵是很好的朋友,80年代早期,可能81年,我在比利时认识他,他来比利时的博物馆临摹绘画,在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后来他把他的学生介绍给我认识,像刘小东,刘炜,徐冰。86年的时候我开始办公司,那时经济不是很宽裕,94、95年开始陆续购买一些作品。那是另外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和汉斯一起做了很多事情。


关于弗兰克的收藏


吴:在您的收藏中,有一部分作品很特别,是抽象画,您谈谈对中国的抽象画的理解。
Frank:好的抽象作品非常少,但好作品非常好,丁乙是其中最有名的,画的时间最长、最系统的。个人来说,我很喜欢徐宏民的作品,他也是这样的人。他的画在一天里面,不同的时间看作品,效果是不一样的,当光线改变,角度不同,看到的画不同。非常敏感,非常有感觉,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观看,他是关于光线,色彩的大师,就是一种感觉,用不着过多解释。这些中国当代抽象画不是很西方风格,不是几何图形,有书法的感觉。
其实,中国也有漫长久远的抽象画的历史,书法、竹子、石头都非常极简。


 

吴:好像您对肖像画特别感兴趣,在网上看您收藏不少肖像的作品我印象特别深, 您对肖像画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为什么收藏这些作品?
Frank:我必须说另外一点使我感兴趣的是,这和我自己的观点非常吻合,觉得从肖像作品中可以重新发现文化大革命以来中国人个体的改变。当我们在上海双年展做关于人物的展览的时候,背后就是这个观点。最近刘小东的展览我来回看了三四次,也是人物,对我来说,你真的可以通过画人物、肖像来表达整个世界、整个社会。小东确实通过肖像表达了整个中国社会的变革,特别的强烈。
70年代美国记者写了本书《同志你在哪儿》,里面说那时候在中国打电话时,人家都不问你名字,而是问你你是哪儿的,你的单位是什么单位。所以那时在中国没有个体,大家都只是社会的一员,不是一个个体,后来突然人就变成了个体。你可以看到艺术家开始画自己,自画像成了一种文化,在中国有那么多的自画像,每个艺术家都画自己的画像,每个摄影师都拍自己。并且,人们开始完全的展示,展示自己的裸体,10几年前和行为艺术家交谈,我跟马六明说了好几次,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我从来没见你穿衣服的样子,他一直都是裸体着。这非常有意思,所以我觉得有可能通过肖像来表达社会和文化的境况。
人物画,肖像画里像小东,尹朝阳,张亚杰,都是很好的画家,这和对人,人性的重新发现很接近,如果你看小东的肖像或自画像,你也许会问他是谁?什么个性,我对那种抒发个体精神的肖像画、摄影都比较感兴趣。也许是因为我是欧洲人,欧洲有比较长的肖像画人物画的传统,通过肖像画,来表达象征性的世界。而中国是另一种文化,在中国古典绘画中人物都是庞大自然环境的很小一部分,人画的都很抽象,即使色情画里,一点都不色情,没有感觉,是一种想象,不是真实的,非常奇怪,怎么画竹子是一回事,怎么画裸体的女人又是另一回事,今天都不一样了。
像小东,在他画人之前,要深挖入这个社会,理解这个社会,在那个展览上很明显,三峡移民、新加坡的妓女或者青海,都非常的深入表现个体和社会的关系以及我们如何看待社会。
郭伟的画也非常好,尤其早期,他给我画的肖像是最好的画,非常小的一幅画,非常非常棒。我把郭伟的画挂在家里,很多人看到都很惊讶,非常具有表达力。还有李松松的画,用绘画如此强烈的表达社会事件,非常非常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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